2019年12月底，有媒体报道广州一家律所及其律师被人告上法庭并索赔12.6亿元，当时被人称为国内律所遭索赔金额之最。一年后，2020年12月31日，浙江杭州中级人民法院做出判决，因一家当地建设公司在发行债券过程中以虚假陈述及财务造假骗取了发行审核，并导致投资人损失，应对投资人进行赔偿，而在该债券发行过程中出具法律意见书的律师事务所，则被判承担3700多万元的连带赔偿责任。该判决引起业内巨大的反响和讨论。当前，因为金融领域的服务收益较高，越来越多的律所和律师从事与金融和资本市场有关的法律服务，然而对于该项法律服务工作具体应当包含哪些职责和法律责任、律师和律所承担责任的边界到底在哪里、应当如何对其进行监管等问题，仍然处于比较模糊的地带。

图：英国皇家法院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对英国法律和监管制度的学习，可以为我们提供一定程度的借鉴。首先是统一监管的法律规定和监管部门。英国议会于2000年通过并实施《金融服务与市场法(Financial Services and Markets Act2000 )》，该法涵盖了与资本、证券、保险、信托、抵押、建筑行业互助等所有金融市场相关的服务行业，将各行业的自律管理以及之前分别由证券投资局(SIB)、英格兰银行、财政部等机构承担的监管职能统一由依据该法设立的金融服务管理局(FSA)来行使，包括律所和律师在内的各种服务机构和中介机构，只要其从事的是与具体的投资行为相关的服务活动，都要受到金融服务与市场法的制约和金融服务管理局的监管。这种不分身份只看行为的监管理念和监管模式，应当是更符合现代法治的要求。经历了十多年的实践以及其间爆发的金融危机，英国又对上述体制中的问题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相继出台了对金融服务与市场法的修改法案，并在2013年将金融服务管理局改革为金融行为监管局(FCA)和审慎监管局(PRA)，其中FCA主要负责对金融服务行业和金融市场行为的监管。

图：伦敦证券交易所

其次是健全而详细的规则。金融服务与市场法的第二部分，从第19条到第30条都是关于被监管的活动以及在这些活动中所禁止的行为的规定，其中第19条“一般禁止性规定”列出了对金融服务活动中所禁止的行为的详细原则，包括律所和律师在内的所有从事金融服务活动的公司和人员均需受到该规定的制约。而第327条则详细列举了对上述禁止行为的可予豁免的情形。结合上述规定，律所和律师在金融服务活动中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就非常清晰了。除了上述法律规定，还有其他的一些规则对律师行业的金融服务行为进行规制。比如2017年反洗钱规则和2002年犯罪收益法，详细规定了律所和律师在处理疑似与犯罪相关的资产和金钱时所应承担的义务。还有律师行业自律的执业规则(Code of Conduct)，英国的法律行业针对事务律师、律所和诉讼律师分别制订有详细的执业规则，包括透明度规则、账户处理规则等等非常详细的内容，以规制律师在处理客户业务过程中的各种行为。上述法律和行业规则对律师的规范执业提供了详细的依据。

图：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

与此相比，我国在律师提供金融法律服务方面的行为准则的规定显得非常笼统和缺失。证监会和司法部曾共同制定和出台了《律师事务所从事证券法律业务管理办法》和《律师事务所证券投资基金法律业务执业细则（试行）》，作为律所和律师从事证券和基金业务的规则依据，除此之外，经笔者查询，尚未找到其他比如银行信贷、期货、信托、保险、行业互助市场等领域法律服务活动的任何规定。即使是上述已有的规定也非常笼统，比如《律师事务所从事证券法律业务管理办法》第十四条规定，律师在出具法律意见时，对与法律相关的业务事项应当履行法律专业人士特别的注意义务，对其他业务事项履行普通人一般的注意义务，其制作、出具的文件不得有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重大遗漏。那么什么是“专业人士特别的注意义务”？什么是“普通人一般的注意义务”？哪些又属于“与法律相关的业务”和“其他业务”？这些概念的外延和内涵都缺乏明确的规定，在适用时难免出现争议。另外，比如我国反洗钱法只规定了金融监管机关和金融机构的义务，对金融服务行业没有做出规定，对于民间借贷也缺乏法律层面上的规定。

图：作者于英格兰威尔士律师协会

综上，由于我国相关法律规定的不尽完善，使得律所和律师在从事相关服务活动中缺乏明确的行为准则，既使得客户的权利和利益得不到充分保障，同时也使得律师和律所自身的执业风险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因此，有必要吸收和借鉴他国的成熟经验，加强和完善我国的立法，使得我国的金融市场和法律服务市场都能得到更好的维护和发展。